[X-Men][EC] 紀念品 In Memory Of (AU)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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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rik從墓園把靈車開回葬儀社,今天的工作就算結束了,他把鑰匙拿回辦公室掛好,脫下黑西裝制服外套,解下領帶,穿回自己的夾克,正準備開自己的車離去時,Emma叫住了他。

「有件事要麻煩你順便處理一下。」

「沒有什麼事情是順便的。」Erik說:「一盒原味甜甜圈和濃縮咖啡加奶油嗎?」

Emma妝容完美的臉上露出一絲困窘:「不是,你等一下。」回來的時候揣著她大得誇張的長皮夾和一本很大本的什麼東西,「你先拿著這個,我沒忘記上次的咖啡錢,喔,對了,這是客人的相簿,請你代為送還,我把地址貼在上面了。」

Erik接過了相簿,將Emma遞過來的嶄新20元鈔票隨手塞進褲袋,突然領會到為什麼女人總要用那麼誇張的皮夾了,「要不要先打電話聯絡人家?」

「我打過了。」Emma解釋:「對方口氣不是很樂意,還掛我電話,接下來就打不通了,所以我才要你特地跑一趟。」

剛才明明說是順便的,Erik想,這是Emma多年工作經驗,令她對他人的情緒異常敏感,太敏感了,常常有假警報,不過這種事Erik還是寧可信其有。


Erik循著地址從大馬路轉進了社區的彎曲小路,那戶人家似乎就在小學的旁邊,車子停在車道上,搖下車窗,還可以聽見學童嬉鬧聲傳進了寧靜的住宅區。
按了幾下門鈴,沒有人來開門,想起Emma的囑咐,Erik又多按了幾聲,把耳朵貼在門上,裡面似乎有些動靜,很快地又恢復成一片悄然。

車庫門最上方有窗子,但試圖跳了幾下探頭看也只能看到天花板,「我知道有人在家,我看到你的豐田在車庫裡。」Erik喊著,事實上,沒看到什麼車,更別說是車子的廠牌了,不過很多人開日本車,不妨一試。

Erik又長按了一次門鈴,用力拍了幾下門,「嗨!我不是壞人,也不是想騷擾你,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你好不好,看一眼我就走,你不希望我把鄰居都招惹來吧?」其實如果真的鬧大了,對方和鄰居大可以報警,Erik盤算著是否要在聽到警笛聲的第一時間溜走,還是要留下來解釋⋯⋯「我真的只是擔心你的安危,你不希望警察破門而入吧?」Erik喊著。

再度將耳朵貼在門上聆聽動靜時,Erik聽到緩慢的下樓梯聲音,像是個不良於行的老人,「女士⋯⋯」Erik迅速推衍了一下和寡婦對話的開場白。

正當Erik想起那可能是個鰥夫時,門打開了,門後露出一張滿是色彩的臉,一時分辨不出是男是女,Erik呆呆地站在原地,說不出話來。

「你是他嗎?」在互相張望了幾秒鐘之後,那人突然丟出成串的問題,打破了沈默:「你就是那個演員嗎?那個Erik Lehnsherr嗎?我告別式那天就認出你了。」

那是個男人的聲音,應該還是個年輕男人。

「你認錯了。」Erik轉身想走,「我只是來還你相簿的,既然你看起來沒大礙,那我就先離開了。」

「你剛剛不是才說想確認我好不好嗎?」那人說:「我想我很不好,因為我看見了不存在的事物,可能是幻覺,甚至是妄想症,我一定是因為受了太大的打擊而精神錯亂⋯⋯」

「現在我確信你好得很。」能夠把精神錯亂說得那麼理直氣壯,他一定夠堅強的,只除了⋯⋯

「該死!我忘了!」那人用手抹著臉,試圖擦去滿臉的彩妝,卻得到反效果,口紅抹得整臉都是。

看著那人挫敗的模樣,Erik試圖表達關心,「你需要幫忙嗎?」

「如果你不是他的話。」那人的聲音裡有著水光,「那麼我不就在至親的告別式上做白日夢了嗎?」




Erik扶著Charles坐在餐桌前,用梳妝台上找到的檸檬冷霜塗著Charles的臉,白色的乳霜搓揉過後變成了口紅的眼影的顏色,用面紙拭去。

Charles就這樣閉著眼睛,直到Erik要為他弄一條濕毛巾來擦臉,他也只是順著Erik的手勢偏了偏頭,讓毛巾可以擦到臉上每一個角落。

卸完妝,Charles才如夢初醒般睜開眼,像是另一次初次見面一樣。

直到這時候,Erik才能確定眼前這個人真的很年輕,大概二十出頭,那不就是自己歲數的一半嗎?二十幾歲對Erik而言好像從來沒過去,一直到遇見真正二十幾歲的人,才會猛然發現這個簡單而殘酷的事實。

「把腿抬起來,讓我看看你的腳。」Erik說。

Charles照做了,卻彷彿已經知道一切結果,毫無期待,心灰意冷地說:「我看過了,痛成那樣肯定是斷了,不需要照X光也知道。」

「我送你去醫院吧?」

「不要,千萬不要,我現在沒有工作,也沒有醫療保險,去了他們也只能幫你做固定,然後收你幾千塊。」Charles連忙制止,「好險上次手指頭扭到的固定鋼架我還留著。」



「這個時候受傷真的很不方便,我有很多東西要收拾,不好意思,樓上一團亂你看到了吧?什麼東西都有它的回憶,看到什麼都會感觸一下,這樣下去,我可能一百年都收不完⋯⋯」

用棉花厚厚地一層又一層包裹著受傷的腳趾頭,然後將鋼架套上,再用透氣膠布固定,Erik儘管試著將注意力放在包紮上,不理會Charles為了掩飾緊張的叨絮,但還是不時會弄痛他,Charles沒有喊痛,但他呼吸中的顫抖仍然清晰。

「還有地下室的那些收藏,我希望有人願意接手⋯⋯」

大功告成,總算能分神說話了,Erik抬起頭來回答:「你可以請搬家公司,他們非常專業,非常有效率,你甚至連紙箱都不用準備,半天就可以把整棟公寓的東西打包好,送到你指定的地點。」

「可是我根本還沒決定要送去哪裡啊!」Charles問:「一般來說,遺物都會怎麼處理?」

Emma曾經提過這件事,Erik學著她的語氣說:「首先,你要決定『留下來的』、『送出去的』、『捐出去的』,還有⋯⋯」遲疑了一下,Erik說:「還有『該丟掉的』。」

「看來這些並不是搬家公司有辦法決定的。」Charles自忖著,突然又說:「你知道嗎?你一點都沒有變。」

我也曾經以為自己不會變,直到他們開始嫌棄我的外表,Erik想,看著還捧在自己手上Charles的腳,搖搖頭嘆了口氣。

「你在那邊包紮我的腳的時候⋯⋯」Charles說:「很像Tom換輪胎的樣子。」

「誰?」這名字聽起來沒有記憶點,實在太尋常了。

「《紀念品》中的Tom。」

「噢!」Erik突然想起一篇負評,說這部電影的男主角只有一號表情,『Erik Lehnsherr並沒有呈現出失去至親前後的轉變,未婚的他,缺乏這方面的人生經驗,讓他的演出沒有說服力⋯⋯』,也許這作者說得對,或許我也應該殺幾個人,就像Tom在電影中做的一樣,第一個就從你開始吧?什麼?這篇時代雜誌的影評沒有署名?沒關係,我知道是誰寫的,未署名並不能保障作者的人身安全,只是顯得這個人不敢為自己的文字負責,可悲。想起當時自己是這麼反應的,Erik不禁笑起自己,這是個哪裡勢力大就往哪裡靠的世界,想但憑一己之力闖蕩才是天真得可笑,「我希望這部片沒有讓你睡著。」

「第二天一大早就要的東西,我一個字也沒寫,卻跑去地下室裡重看那部電影,如果不是被電鈴打斷⋯⋯」

Erik抬起頭來看著Charles的臉,Charles吞了吞口水,繼續說出口的卻是:「你為什麼會在那裡。」

「哪裡?」

「把花籃花圈搬來搬去、念千篇一律的程序,不需要一丁點的演技吧?」

花了一點時間弄懂Charles指的是葬儀社,「這是工作,我要生活。」Erik想起其實自己做的還有開車運載靈柩,佈置會場,必要時把情緒過於激動而昏倒的親屬抬開,還有,Emma堅持的『售後服務』,斂起了表情,Erik淡淡地回答:「也不是完全不需要演技,我不就說服你開門了嗎?」

「因為我認出了你的聲音。」Charles立刻否認,「應該是說,我聽到你的聲音,覺得有確認的必要。」

Erik看見了Charles臉上瞬間閃過的困窘,但決定不點破,「真厲害。」

「我研究過你的片酬。」Charles接續之前的話題:「比起其他人,你的片酬並不算高,但一部片也可以拿到幾百萬,以你那幾年的拍片量,足夠你餘生不愁吃穿,為什麼還要委屈自己在那樣子的地方工作?你是染上了毒品?還是投資失敗?或是被朋友?家人?財務公司給騙了?」

「哪樣子的地方?不偷不搶,以完善的服務,讓死者安息,生者得到安慰,你還想得出比這更高尚的工作嗎?」Erik反問,這一問令Charles的滔滔不絕突然停了下來,趁他還沒來得及解釋,Erik立刻丟出問題:「你怎麼會有興趣研究片酬這種事?」用問題迴避問題,最適合了。

Charles有點羞赧地用手遮臉,「我媽是你的瘋狂影迷,在網路上看到關於你的惡評,就忍不住要辯論一番,而我就會幫忙準備一些佐證資料,你知道,不能只看一個消息來源,要經過多方比對才夠有力⋯⋯」

「其實你也很喜歡筆戰,甚至樂在其中吧?」見Charles的害羞很快就被熱烈取代,比手掌停留在臉上的時間還短,Erik覺得有必要替他說出心裡的話。
「最難的莫過於保持理性客觀,就事論事。」Charles抗議:「我得保持中立,不受情緒左右。」

「好吧!你慢慢保持中立吧!」Erik紓了一口氣,把Charles的腳輕輕放在地上,站起身,「你看起來好多了,我想我該走了⋯⋯」

「我送你出去。」Charles跟著推開椅子起身,卻笨拙地不知道該怎麼踩才能避開傷處。

「沒關係,你坐著休息吧!我自己走就可以了。」Erik伸手示意Charles留步。

「可是我不想啊!」Charles幾乎是用喊的,他看起來似乎也被自己的聲音嚇到了,「可是⋯⋯」想要解釋些什麼,卻連肩膀也跟著聲音顫抖了起來。



Erik在等紅燈時下意識地往胸前口袋探了探,空的,才想起自己已經戒菸很久了。

其實並不是刻意戒菸,過去至少戒了二十次,也許當初一直在掏空自己,Erik想,從身體深處吐出煙圈的時候,就像是燃燒剩餘的靈魂從一聲嘆息中傾倒出來。

但葬儀社的工作實在簡單到不需要思考,卻也不無聊,每隔幾天就有一場好戲可以看,對遺產分配有意見的親屬,大打出手的元配與情婦,尤其是前一分鐘還哭得尋死尋活,後一分鐘卻有說有笑慶幸老頭子終於掛了,著實令Erik自嘆不如,影劇學院應該頒發獎座給如此精湛的表演。

想起剛才在那房子裡發生的事情,Erik的心情還無法平復,那個Charles如果不是應該得獎,就是個瘋子,或者,兩者皆是。



「你沒事吧?」Erik盡義務地問著,卻覺得有股衝動,想要上前擁抱這個被煩惱包圍的傻氣年輕人,如果是演戲的話,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直覺,情緒到了就去做,不要壓抑,但這並不是演戲,Erik只能試著把持住即將被衝動推過的分際。

「我有很大的問題。」Charles喊著:「我不是應該要悲傷嗎?但醫生宣告她死亡的那一刻,我沒有悲傷,我只覺得這一天終於來臨了,接下來有好多事情等著我忙,聯絡葬儀社,告知親友,安排一百件大大小小的事情,確定一千個細節,我甚至覺得很亢奮,覺得自己能短時間處理這麼多事情實在太了不起了,等到忙完這一切以後,我發現,我還是完全沒有感覺,你懂這有多奇怪嗎?」

「我很抱歉,我不是心理醫生,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。」Erik聽見自己委婉的拒絕,說些什麼有用的吧?你只能說出很抱歉這種官腔嗎?

「我更大的問題是以為你會懂。」Charles說:「我以為你知道那種感覺,應該要感到悲傷的時候,卻覺得周遭的人和環境都不太真實,而自己是如此地格格不入⋯⋯天哪,我覺得自己好丟臉,你只不過是演戲,我卻⋯⋯我卻⋯⋯」大力換了幾口氣以後,Charles終於說出口了,「我竟然把你在《紀念品》中的演出當真了。」

「我沒有辦法安慰你,是因為我的人生本就乏善可陳,我沒有理念,沒有思想,沒有什麼非守護不可的核心價值。」Erik望著Charles,感覺自己的冰冷從那雙眼睛反射回自己身上,不是冰冷,是缺乏溫度,「曾經,演戲是我唯一會的事情,我賦予角色的人格,比我自己的更豐富,我拿每一個角色來定義自己,但是⋯⋯」說出了彼此都早已知曉的事實,「現在已經沒有人想看我演戲了。」但事實多麼殘酷,無論多說幾遍都無法緩解其殘酷。



Erik慶幸自己趁還沒被彼此耽溺的漩渦捲下去之前,匆匆跨步走出門脫了身,屋外的冷風颳上身時,和Charles擦肩而過的觸感似乎還附著在身上。

但是現在就算是觸碰手臂,想要確認那觸感,卻再也摸不著了,什麼都是空空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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